第125章(3 / 5)
先是要为父亲换上寿衣,这寿衣是拿家里的白纸剪的,至于身上那件烂棉袄,哪个舍得丢呢?不给弟妹们穿,也要送到当铺里去的。换好衣服,天色已经晚了,狗栓擦擦眼泪,弯腰将父亲背在身上,感觉那轻飘飘的重量,不由眼泪又滑落下来,父亲实实在在是慢慢饿死的,只是家里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察觉呢?
一家人只有狗栓不夜盲,弟妹们牵着他的衣角,踉踉跄跄地在后头跟着,乘夜出了村庄,来到祖父、二叔和母亲葬身之地,三人跪在地上又磕了个头,狗栓和弟弟说,“挖吧!”
挖吧,挖了个大坑,看见模糊的衣角时,他们不往那个方向挖了,找了个空余的角落,小心地将父亲放下,又一铲铲地把土拢好踏实,还要用大石压上一段时间,免得被狗刨出来吃了。此时天色已将放亮,三人却都不觉得疲倦,狗栓领着弟妹回到家里,又去挑了水,洗了身上的泥土,在手臂上别了白布,一场丧事,便算是这么办完了。
“走,都进城去。”
狗栓本来话也不是太多,今日话更少了,弟弟妹妹满面懵懂,洗刷干净了,让狗剩披上父亲剩下的长袄子——狗剩调皮,原本穿的袄子早破得不成样子了。三人一起,撒开脚丫子走了一个多时辰,在城门口晃荡了一会,见门洞里士兵稍微走开了一回,便忙乘机混进城去,省去了三文进城费。
此时天色刚亮了没多久,种痘的人已经在登闻鼓附近排队了,三兄妹吃着家里带来的煎饼,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,含化了往下咽,这样饿的速度比狼吞虎咽更快一点,也不容易胃痛。他们是乡下人,不敢和城里人争闲气,不断有人插队到前面,也没有说话,还是排在后头的本地人不满地叫嚷起来,这才稍微维护了一点秩序,“做甚呢!又不是不知道买活军的规矩,队排不好,一个人都不种!又不短了你的痘苗!”
前头插队的人这才讪笑着退到队尾,后头的本地老爷自觉维护了城里人的体面,颇为得意,又看狗栓三人手臂上戴了孝,便问他们家里是谁去世了。
如此一句两句聊了起来,也是为他们唏嘘,道,“不要送给县城人牙子,今年行情很不好!连着歉收了几年,州里、府里,哪个大户人家还收新人?说得难听点,便连荤妈妈都不收养女了。送给人牙子,他自有一套甜言蜜语糊弄你,叫你少收身价银子,转头把你小妹送到菜人市去,你去哪里追究?”
狗剩听得害怕,一把将小妹搂在怀里,那人指点道,“去海州!海州还是要工的,也有人收用养女,寻个仁善的海商人家,求他们收养了去,你们冬日还可去海州做短工,顺便探探她。”
海州距离县城,大概还要走个七八个时辰,对于狗栓兄妹来说,已仿若是天地的尽头了,把小妹送到海州去?任谁也没有想到,狗剩禁不住一脸害怕地说,“听说海州有青头贼——那是吃人的妖怪哩!”
“谁说的?”忽然有人用府城的土话插了嘴,“谁说青头贼是吃人的妖怪?吃人的妖怪,能送给你们这么珍贵的疫苗?你们可知道,这疫苗在京城要卖多少一剂?”
说话的人,声音嘶哑,头戴着幂篱,这形象在本地太少见了,小妹怕得一下钻到了狗栓怀里,狗栓大张着嘴,说不出话来,还是身后的本地老爷机灵,赶忙扇了狗剩的后脑勺一巴掌,又赔笑说,“小孩子不懂事,痘大人别计较!别计较!”
‘痘大人’哼了一声,“至少是一两银子一剂!”
“送到登莱这里,不过是五文钱一剂,你们这些愚民还不肯打!倒要大人们先打给你们看!你们也是配?”
“若不是六姐仁心救苦救难,你们都活该发花死了去!”
这个‘痘大人’便在县衙面前,旁若无人地发起威风来,“还不和我一起祈诵六姐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元君菩萨?都把手合十了!”
众人便立刻诚惶诚恐地双手合十,闭目默念起来,“六姐大慈大悲、救苦救难!”
如此念诵了几遍,痘大人方才满意,往长案后头一坐,“开始种痘!”
百姓们便一个个地往前去蘸鼻孔,狗剩和小妹紧张又好奇地看着这一幕,但在城里一个字也不敢多说,后头的本地老爷要松弛很多,随意地和友人闲聊着,“元君菩萨?莫不是太山元君?若是也不奇怪,六姐这通身的神通,不是太山元君,哪个配得上?”
“可是了,所以说,元君的痘苗那还有假的?那些青头汉,说是三头六臂,那都是天兵天将的神通显化!什么妖怪?小孩子家家真不要多说话!”
狗剩被说得害怕起来,也藏到狗栓身后,狗栓不得不勉强赔笑,“小孩子村里瞎话听多了,叔伯们不计较,不计较!”
“你们哪个村的?”叔伯们也就不为己甚了,虽然他们昨日也一样以为买活军的青头贼都是妖怪,想方设法地来毒害众人,但自从县太爷当众种痘,一夜之间,城中又流传起了新的故事,而他们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,开始传播起了谢六姐的神迹了。“你们村的老李头,是个死脑筋,别听他的,买活军再不吃人了。他们那里就和天堂一般,什么病都有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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